日治八通關古道(五之三)是非成敗轉頭空，青山依舊在，幾度夕陽紅

日治八通關古道的開鑿始於1919年，一開始為了貫通東西往來而建立以管理聯絡為目的的駐在所，後因零星衝突事件，日本理蕃政策轉為嚴峻，強勢沒收原住民打獵維生的槍砲彈藥，以布農族為主的原住民遂起而抗爭，駐在所加上石牆圍網，改為防禦功能強的據點。時隔九十年，而今在寧靜美好的山林中行走，很難感受當時刀光血影、衝突事件憑傳的緊張局勢，僅能從駐在所遺址與紀念碑密集的程度揣想日警與原住民的激烈對峙。

八通關駐在所今昔↑↓

這段造成雙方不少傷亡的往事，也在平靜的氛圍中添了一股淒涼。

一方已在這崇山峻嶺飛瀑流水間安身立命兩百年，為的是捍衛自己用來養家活口的狩獵工具以及在山林家園活動的自由而戰；為了不讓孩子改說日本語，將孩子藏起來，不讓日本人強拉入學；為了阻止日本人開路運送軍火立於完全優勢的監控，族人不時結伙出草，不少族人因而喪生，但成功突襲了正在開路的日人與漢人、也在幾次重大事件如大分及喀西帕南事件中殲滅重要駐在所駐警，而今僅在幾座立於深山步道旁的紀念碑留下這段過往的痕跡

一方為了效忠天皇交予擴張國土版圖、管理並教化「蕃民」的使命，漂洋過海、翻山越嶺，有些來到冬天酷寒、水源结冰、連飯都煮不熟的高山(大水窟駐在所)，有些派駐腹地狹小的深山，孤單幾人駐守，忍受布農族人不時出草突襲的恐懼，與對遙遠家鄉的思念，種幾棵家鄉帶來的櫻花樹和蘋果樹，想寥解鄉愁，無奈蘋果樹長不出家鄉的滋味，果實小而苦澀，只好借酒驅寒、驅鄉愁、驅無聊苦悶與恐懼…；櫻花適應良好，然而像家鄉櫻花那般盛開時究竟是紓解或是更添鄉愁？

駐在所故人↓(圖引自<東台灣展望>)

瓦拉米山屋前櫻花、桃花正盛開↓

昔日的瓦拉米(蕨)駐在所↓(圖引自<東台灣展望>)

從文獻記載中可得知，其實日方與原住民也並非一直處於緊張狀態。日本的管理原採恩威並施，古道沿途除駐在所之外，還有學校遺址(日本與原住民學童分屬兩所)，從遺址遺留數量不少的藥瓶，推測或許也有簡單的醫療站，而早期甚至借貸打獵用槍彈給原住民…。我也曾在記錄片中看原住民耆老描述一次襲擊駐在所的經過：兩名族人拿刀向日本員警說明刀鈍了，要借用磨石磨刀，磨著磨著找員警來看刀怎麼都磨不利，接著順勢揮向日警的脖子…如果這些描述和記載屬實，那麼日警和原住民並非一直互相敵視水火不容，否則日警也不可能如此容易中計。

杜鵑營地遺址↓

我同情為捍衛生存權而灑的血淚，但另一方面也能感受被派駐他鄉深山裡的駐警們的愁，我相信如果有權選擇，很少人自願過著刀光血影、恐懼不安的生活。

走上日治八通關越道路之前，我在網路上搜尋相關記錄，找到的大多是原住民英雄英勇抗日的壯烈事跡，只在金尚德先生製作的網頁中找到許多珍貴的資料照片，呈現各駐在所當年的榮景，讓我在沿途有更多的想像和更深刻的感受，而網站中對於古道修築與各重大事件的描述很特別的採日本(或親日)觀點，經過以電子郵件取得金先生同意，本篇將引用東台灣展望選粹網站中的部分圖文(引用時會註明出處)，希望呈現原住民抗日與日警開路理蕃壯烈犧牲的相對觀點，透過對峙雙方記錄這段歷史的觀點，或許能更客觀的介紹這段古道。

南營地遺址↓

金先生在回信中提到：當初會在網站上放進這些資料，其實正是期待登山運動更有深度，而非一昧的追求首登、三角點，或是百岳。這幾年登山人口雖然增加了些，但"登山研究"的想像，卻仍然是條孤單的路。

如果您有興趣研究這條人文自然景觀豐富珍貴的古道，歡迎造訪金先生的網站彼此交流，也特別感謝金先生慷慨分享同意我引用。

喀西帕南事件碑↓

喀西帕南事件觀點之一(節錄自<國家公園雙月刊，2006>)

1909年樟腦利益與統治：「喀西帕南殉職者之碑」
在黃麻駐在所附近，豎立著一處高約2.4公尺的方尖碑，是93年前原日衝突的見證，事件發生在八通關越道路興建之前。1909年12月，日本官方在重要部落內設置駐在所，目的在統治與「教化」布農族人，及管理樟腦生產事業的工作。在官廳的保護下，如潮水般地大量湧進的腦丁、墾民，在山區建造腦寮、砍伐樟樹熬煉樟腦。對布農族人來說，這無疑是騷擾與侵犯，腦丁與原住民的摩擦與衝突愈演愈烈，更不時發生出草砍頭事件。官廳認為「蕃人無罪、擁槍其罪」，1914年起強勢地搜繳布農人賴以維生的槍枝，終於擦出了憤怒之火。
為了收繳槍枝，警察嚴刑拷打喀西帕南社的頭目，族人群情激憤。1915年5月12日 清晨5時，近百名壯丁悄悄包圍喀西帕南駐在所，他們切斷電話線，一舉襲殺了10名警察，並縱火燒毀屋舍，史稱「喀西帕南事件」。此事件影響至為深遠，一週之內拉庫拉庫溪流域各地如同火藥庫爆炸般地，先後發生「小川事件」、「大分事件」、「阿桑來戛事件」等連鎖抗日行動，種下了數年後日本政府耗費鉅資興建八通關越道路的遠因。

喀西帕南事件觀點之二(引自<東台灣展望>)

出黃麻五六丁，在密林下立著白色之此碑。大正四年五月十二日午前十一時頃，主任巡查南彥治君以下九名之人，正值小屋內進餐之際，突然殺入垢面豹眼之兇蕃二十名，茶碗飛散，飯臺傾覆；蕃刀飛舞，槍聲大作。房舍被火焰黑煙包圍，一瞬間已有十人身首異處，橫臥於灰燼間。事件肇因為十日前，本所職員查察並收押蕃社內隱匿槍器，喀西帕南社之兇蕃卡揚、及畢利斯含恨報復。並獲自臺東里瓏(今:關山)支廳下霧鹿霧鹿社之阿諾拉蔭應援來襲。先至無人之事務所內掠取槍器彈藥，再快速的闖入食事小屋，擊斃手無寸鐵之警察官。復引火焚毀房舍，遁入蕃山，如霧露般消失。犧牲者為南巡查以下，計橫山新藏、尾山才藏、大賀敏顯、南城武治、藤田鶴治、藤原三之助、堤水流清一、岡田孫太郎、稻留瑞穗之九名。春秋悠悠十八回，往來去任之警察官均到此碑前祈禱冥福，無限之感懷。

大水窟駐在所遺址↓

大水窟駐在所原貌↓

大水窟駐在所（解說牌文字）

大水窟駐在所位於南大水窟山東側的平坦肩稜上，是八通關越道路全主線最高的駐在所，也是越嶺道東段的第一個駐在所。

這是一座警備森嚴的堡壘，在道路東側，外圍架設第一道木樁刺絲網，石頭砌成面寬20公尺 ，深40餘公尺的長方形圍牆，牆上架設第二道木樁刺絲網，這座以防禦為主的駐在所，僅有三棟建築物，分別是辦公室、官舍以及廁所。

米亞桑駐在所原貌↓

冬季行館，米亞桑駐在所（解說牌文字）

每當冬季，位置最高的大水窟駐在所冰封而無法運作時，大水窟駐在所的警察與家眷就會撤退到米亞桑這個冬季行館，高山的新年也會因為人數倍增而熱鬧溫暖。

沙沙拉比駐在所（解說牌文字）

為了填補托馬斯與米亞桑之間的警備空隙，在1922年設置了沙沙拉比駐在所。

沙沙拉比駐在所位於稜線上，是一個眺望海岸山脈的絕佳地點，越嶺道至此脫離塔達芬溪左岸轉向西北，繞行米亞桑溪左岸。

沙沙拉比駐在所今昔↑↓(下圖引自<東台灣展望>)

何以為家? （解說牌文字）

托馬斯崇山峻嶺的山水間，為布農人200年來安身立命之所。由熊族樂園、布農原鄉到帝國版圖，古今各勢力的消長，都牽連到「家園」的保衛與擴張，眼前的托馬斯駐在所見證了一段攻防歷史，而今日的登山倫理與文化包容，將豐富這片土地的未來風貌。

托馬斯當年是規模僅次於大分的重要駐在所，由舊照片觀看土葛至意西拉路段越嶺道，可想見當初規模。

托瑪斯駐在所遺址↓

二巡查戰死之碑(文引自<東台灣展望>)

意西拉渡過托馬斯溪十四五丁處，檜、松林中立此三碑。大正十年三月十六日朝八時半頃，宮野巡查率領道路測量隊約五十名，遭密中待伏之兇蕃二十五名狙擊。犧牲者如下：巡查宮野七兵衛、大島三男，警手里諾、****(以上戰死)。巡查山崎半之助、松本末松，雇員羽矢利平次(以下重傷)。意西拉加害事件之兇行，為大分社中之小社托西佑兇蕃所為，事後均受大分駐在所徹底之膺懲。

二巡查戰死之碑↓

翻山越溪的鐵線橋（意西拉吊橋解說牌文字）

台灣山地地形險峻、山高溪陡，延等高線繞行的越嶺道欲跨越大小溪流，最經濟有效的方法即是架設鐵線橋。

其中屬於檜木橋門的意西拉橋跨越塔達芬溪，是聯繫拉庫拉溪南北兩岸的重要橋樑。第一代意西拉橋在西方約500公尺 、當年仁木三十郎戰死之地現址，仍有毀壞的原木橋門柱殘跡。此橋為第二代鐵線橋，改址興建時間應在1930年以後，橋門由三根檜木組合而成，主索、垂索、護欄索等則由「八番線」(八號鐵線)捻成，為玉山國家公園境內現存唯一且保存最完整的日治時期鐵線橋。

意希拉橋今昔↓

意西拉駐在所（解說牌文字）

大越嶺道沿線座落不少日治時期的「駐在所」，您知道他們的意義嗎？駐在所的興建分為前期與後期，前期較像是分散設置的政府機關，後期則因理蕃政策及一連串的抗日事件，加強了防禦及阻絕的設施而成為警察堡壘是的據點。

意西拉駐在所位於山腰寬稜處，附近為原生林，佔地廣闊，與意西拉吊橋相距200公尺 ，在意西拉吊橋旁有一處「掩堡」正對吊橋。掩堡、鐵絲網等是駐在所常見的防禦設施。

意希拉駐在所今昔↑↓

仁木部長之碑(文引自<東台灣展望>)

巡查部長仁木三十郎君，於意西拉以北約四丁之前，執行道路開鑿監督作業。於午後四時頃上方密林中轟出槍聲，急呼「皆伏下！」並持槍應戰，不幸遭一發彈丸貫穿胸部喪生。此為大正九年十月二十三日，本道開鑿末期之事件。

仁木部長之碑↓

土葛駐在所今昔↑↓(下圖引自<東台灣展望>)

拉庫拉庫溪畔的布農族之根，話大分（解說牌文字）

十八世紀時，布農族人開始從原先居住的南投巒大溪、郡大溪流域展開大遷徙，向東翻越中央山脈，陸續在拉庫拉庫溪流域定居，在1870年代，有三戶約30人遷徙至此居住，經過百餘年的繁衍發展，一部分的布農族人再由此地向台東新武呂溪流域及高雄老濃溪流域遷徙。大分不但是布農族東遷的第一個據點，也是向南及西南方繁衍的一個跳板。

深山猶有讀書聲（解說牌文字）

大分平台的第三階，是大分的「學校平台」，「大分教育所」在北邊，是原住民小學，「大分尋常高等小學校」在南邊，是日本人子弟就讀的學校，也是日治時期拉庫拉溪流域唯一的日本人小學，兩所學校間有石砌的圍牆隔開；現在，兩校的基地上早已長滿芒草，昔日朗朗的讀書聲，只在山谷的記憶裡迴盪。

「水蒸氣」部落遺跡（解說牌文字）

大分原名「打訓」，布農語Dahun即是水蒸汽的意思；水蒸氣的來源就是拉庫拉庫溪底有溫泉露頭冒出蒸氣。大分設於日治時代屬於大分駐在所管轄範圍，這個部落的地形呈階梯般多層平台構成，而大分駐在所及各舊部落房舍則分布於各平台，您發現石砌的建築遺址嗎？它正訴說著這壯麗的溪谷和部落興衰的故事呢!

日據石牆駁坎形式之說明（解說牌文字）

日本人曾經在八通關越嶺道路東段沿線先後興建了46處駐在所，這些駐在所多半順應山坡地勢而建，並以當地的板岩、頁岩為材料，以平砌、亂石砌或人字形砌法堆疊駁坎作為擋土牆。人字形疊砌兼具有水平線條的美感與垂直線條的變化，能適切的表現頁岩、板岩的灰、黃、紫、黑色澤，與多層次的質感，與布農人家屋常用的水平疊砌相比，可謂各有千秋。

日據彈藥庫舊址（解說牌文字）

彈藥倉庫為日本時代山地駐在所的附屬建築物，用以貯放防禦用及借貸給原住民狩獵用的槍彈。其周圍設置高聳的堆石駁坎或高牆防護，架設有刺鐵絲網，並派員站岡。彈藥倉庫規模不大，面積僅4.6* 2.5m 。室內隔成兩間，一間牆上釘有槍架，用以貯放三八式騎槍、村田式步槍等槍枝；另一間搭有木造棚架，用以貯放各式子彈、手榴彈、炸藥、雷管等。考量防爆性與耐久性，採用鋼筋混凝土牆壁，木造屋架，屋面鋪鐵皮瓦，高架地板、通氣孔與鐵門窗。

大分駐在所今昔↑↓

華巴諾砲台↓(圖引自<東台灣展望>)

殉難諸士之碑(文引自<東台灣展望>)

在本地名產梅樹、李樹之林中建立此碑。此碑為大正四年五月十七日，受拉荷阿雷、阿里曼斯兄弟率兇蕃五十六名襲擊，成為空幽蕃山鬼，之田崎警部以下十三名殉難之跡。在此事件之前，即 五月十二日 喀西帕南駐在所遭兇蕃襲擊成功，消息即傳入大分各社，彼等見「時即成熟！」蜂起逞兇，同樣選在食事之際行事，事件後拉荷阿雷兄弟遁入高雄州下。犧牲者計以下：田崎強四郎(警部)、新井章三、橋本正憐、紺野勇治、永由民行、西川傳藏、馬場森之助、岡田庄五郎、末繼八十雄、松本勝吉、堀江長治、與呂豐治(以上巡查)，大脅為一(警手)

多美麗駐在所遺址↓

兩勇士之碑↓

兩勇士之碑(文引自<東台灣展望>)

石洞出約七八丁，道路左方建此木碑。此為大正十年三月二十三日，圖師八藏巡查、與職工河合正一君於道路補修作業中，遭兇蕃十名射擊擊斃之處。當時勇敢的河合職工且奮勇以日本刀揮斬抗敵，亡故後其屍受敵蕃亂刀寸斷，茲記念此英勇事蹟。

開鑿隊員戰跡碑↓

開鑿隊員戰跡碑(文引自<東台灣展望>)

大正八年十月十日早朝，之此碑下方約 五百米 之溪間，分隊之隊員因連絡之需上登途中。忽然間於上方叢林中擊出槍聲及白煙，突遭兇蕃襲擊，隊員即速備戰，溢勇魯斯卡烏則拔刀殺出應戰。但終因敵方佔地利之宜，犧牲者遂即刻產生：溢勇魯斯卡烏、巴巴伊、潘阿生(以上即死)；巡查野尻光一、溢勇潘阿武、潘納仔(以上重傷後死亡)；警手小元萬太、職工丹後田作松、人伕溫玉清、潘阿能、布彥(以上負傷)。此兇蕃一隊約五十名，事後均受膺懲，並查出其分別為屬於大分社中之托西優社、與臺東廳下之戒茂斯及摩天格魯方面之蕃人。

佳心駐在所今昔↑↓(下圖引自<東台灣展望>)

山風二號橋

山風二號橋比較短，長僅25公尺 ，但卻是八通關越嶺道上最有歷史意義的吊橋，因為它仍保留了日治後期的樣貌。日據時期的吊橋立柱都是木造的，唯獨這座橋是鋼筋水泥立柱，國家公園翻修時也特別保留了日治時的舊橋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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